江家莲花塢

晚吟一生推,世界上最好的晚吟,不接受反驳!

【湛澄】怨偶(二十九)

唠嗑与独白:

呃,就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吧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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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蜀中的时间过得很快,从山间白雪皑皑到院里桃花抽了芽,不过眨眼之间的事。




江澄拔除煞气已到了最后关头,灵力流转都顺畅了许多,季岚用他的千年冰蚕将黑气从江澄小臂上引出来,恶趣地拿一个透明的瓶子锁在里头,说是给他看这些日子以来的劳动成果。那黑色的东西在瓶里扭动得像一只虫,看了直叫人恶心,二人如往常一般唇枪舌剑地互呛几句,冷不防有信送来,拆开一看,金星雪浪的纹样在午后的太阳下光芒流转,却是兰陵来的。




金光瑶在信中言辞恳切,向江澄道歉,说金凌前几日与几个小辈玩,不小心掉进水里,感染风寒,高烧不退,说胡话哭着要舅舅,请江澄务必过去看看。




江澄愣愣地捏着那张纸:“说是我外甥病了?”




季岚把手缩在袖子里瞅了瞅,道:“那我不知道,你得跟你们家那位商量。”






 


江家的血脉除了江澄,就剩金凌这么一根独苗,江澄脑子不清楚,蓝湛心中自然明白。于是傍晚回来,当天夜里便收拾好东西,明日一早便走。




江澄身子不方便,在渡口租了船,蓝湛在同龄人里寡言少语不讨人喜欢,几个月相处下来,在十来个学生中倒是颇有威严,几个小姑娘也不知哪儿来的消息,早早等在渡口,泪眼汪汪哭成一团。




蓝湛木着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,江澄和季岚倒是叉腰站得老远,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,也没个帮衬的意思。




叫小雨的姑娘“哇”地一声抱着蓝湛的腰,抽抽噎噎:“神仙哥哥,你可一定要回来呀!”




蓝湛一怔,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:“再不叫先生,我要打手心了。”




小姑娘振振有词:“你走了,就不是先生了。”




蓝湛摸摸她的头,方才教训道:“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。”




江面忽地起了风,吹散层层雾霭,水天相接的地方露出万丈金光,旭日缓缓升起,船夫催促,是该启程的时候了。蓝湛扶着江澄小心登船,后者忽然“哼”地一声,似是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,怪声怪气道:“神仙哥哥?”




蓝湛愣了愣,随即微勾唇角,毫不吝啬地也摸摸他的头,道:“嗯。”




江澄:“……笑什么笑。”




蓝湛道:“没笑。”他现在十分识大体,怕江澄发飙,也不纠结于这茬,替他裹好毯子,把微凉的手握在掌心,道:“我同她们说,杏花开了,我们就回来。”




江澄的身体余毒未清,记忆也没有恢复,离临盆也还有几个月,此行确实是仓促了些。




江澄瞥他一眼,也未抽回手,只嘀咕道:“你倒是会占便宜。”随即想了想,点点头,说,“好。”






 


兰陵距蜀中较远,一路顺风顺水御剑加持,到金麟台时也已入夜了。金凌的房里仍旧灯火通明,小小的孩子缩在高床软枕里,双目紧闭,面色潮红,连呼吸都是浅浅的,看上去有些可怜。




江澄心里一抽,连推推季岚:“你快给看看啊。”




季岚伸出手指在金凌脉上一搭,又翻了翻眼皮,半晌道:“没多大事,身体底子弱,被梦魇住了。你叫叫他。”




他把伺候的丫鬟叫来询问先前大夫开的药,江澄在金凌床边坐下来,看着那张跟自己又几分相似的脸,只觉陌生又熟悉。第一次没喊出口,喉咙像被什么塞住,第二次才干干地,无师自通地道:“金凌,金凌,我是舅舅啊。”




第一声叫出口后,后面的便都顺利起来,他把金凌小小的手握在掌心,孩子小,手指都是细细瘦瘦的,软得仿佛没有骨头,只有他的一半大。江澄将他冰凉的小手暖热,却见小孩在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里竟是满额的汗,又拧了帕子替他擦干,免得再受一次风寒。




金光瑶轻声推开房门,示意蓝湛和季岚随他出去,蓝湛不放心,略有犹豫地回头看,江澄便向他点点头,表示自己应付得来。




等到蓝湛出了门,江澄又回头看着金凌沉睡不醒的脸,方才见到金凌那一刻,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一首曲子,是当日在蜀山幻境时,他听到那个叫魏无羡的师兄哼的那一首。那调子让他无端觉得熟悉,就如同金凌给他的感觉一样,于是他决定试试。




悠扬的小曲在寂静的卧室响起,金麟台的雕梁画栋似乎都渐渐消失了,云梦水泽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,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莲塘,粉嫩的莲花迎着微风摇晃,打渔人在熹微的晨光中撒网,孩童笑闹着放飞纸鸢,鱼儿在碧波中摆尾,采莲女轻快的船桨亲吻水面……




到江澄再次醒来的时候,大半身子都嵌在蓝湛怀里,身后人睡得正熟,双手轻轻地扣在他小腹上,是一个保护的姿势。窗外鸟鸣啾啾,光线透过窗格射进来,有些晃眼睛。江澄没法转身,只能把人叫醒,道:“我怎么睡到床上来了,金凌怎么样了?”




蓝湛迷迷糊糊在他眉心吻了一下,一手扶着人坐起来,道:“烧退了,又睡了。”




江澄揉揉眼睛: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



蓝湛帮他穿上鞋子,温声道:“好,我去打水。”




蓝湛前脚刚走,急促的敲门声却突然响起,没等江澄站起来去开门,那房门便被迫不及待地推开,金凌一路小跑奔到江澄床前,欣喜又有点怯懦地道:“舅舅!”




江澄还没准备好,猝不及防有些尴尬:“你找我?”




他眼里没掩饰住的陌生刺痛了金凌,小孩子总是敏感的。金凌眼眶瞬间通红,他紧紧地抿着嘴唇,倔生生地站在那里:“你不是我舅舅。”




江澄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叫他的名字:“金凌!”谁知两个字刚一出口,金凌的眼眶红得更厉害,转身飞快跑出门。昨夜刚下了雨,风透过半开的门扇刮进来,有股沁人的寒意,金凌连鞋也没穿,江澄想也没想,笨拙地跟着追着出门。金凌虽然比他灵活,到底是小孩子,没跑两步就被江澄捉住了。他像一个受到刺激的小兽,挥着胳膊拼命想要甩开江澄的手:“放开我!我不认识你!你不是我舅舅!”他带着哭腔道,“我舅舅不是这样叫我的!”




江澄行动不便,有些制不住他,耐着性子哄:“那是怎么叫的?”




金凌却根本不买他的账:“我讨厌你!你走开!走开!”




这孩子太难伺候,江澄无法,只得提高声音道:“你别动,先把鞋子穿上,我带你去找你爹娘!”




这话一出口,金凌突然就愣住了,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涌出,他一口咬在江澄手指上,“哇”地大哭出声来:“骗子!你滚开!你不是我舅舅!”




“我没有爹娘!我爹娘早死了!”




江澄一愣,下意识抽回手,被金凌咬破的地方一阵阵刺痛,脑子还有什么东西轰隆作响。没等他眼前恢复清明,忽地又被金凌用力一推,小孩子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撤手,盛怒之下使了全力,江澄站立不稳,后退一步,直接从台阶上仰翻下去。




蓝湛打水回来便看到这一幕。




兰陵金氏喜好奢华之风,建筑无不以高高的台阶彰显其地位,历来是金家人对外夸耀之所在,然而金凌却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痛恨金麟台的台阶为什么都那么高。




时间好像被拉长,放慢,他看见自己的舅舅重重地跌在地上,下意识侧身护住肚子;他看见那个冷漠的白衣男人陡然松开手中的盆,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又可怖;他看见舅舅艰难地抓着那个男人的袖子,流血的手指弄脏了雪白的衣衫;他看见那个男人脸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焦急得近乎惊惶的神情,把耳朵凑到怀中人苍白的唇边,听他气若游丝地喊:“蓝湛,痛,好痛。”




他不懂那是什么。






 


江澄感觉自己被浸到了水里。




他能听到许多人在身边走动,蓝湛,季岚,舅舅,还有金凌在哭。然而全都雾蒙蒙的,像塞了一层棉花,听不真切。他想睁开眼睛,眼皮又有千斤重。




温柔的水波一漾一漾地在他脸上拂动,像是夏日午后被太阳晒过的温度,有双稚嫩的小手“啪啪”拍着他脸上的水,清甜的女声唱着一支熟悉的歌。




然后那个女童的声音轻笑道:“阿澄,别玩水了,快过来,姐姐给你穿鞋。”




锈迹斑斑的铁门被缓缓推开,脑子里突突跳动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起来,宽敞明亮的房间,纤细的女童展开宽大的毛巾,把湿漉漉的孩子从木盆里抱出来,替他穿上小褂小裤,柔软的小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:“睡觉吗,一会儿姐姐叫你。”




孩子趴在床上盯着三只白色的小狗,小脚一翘一翘:“妃妃睡觉吗?”




“妃妃要睡觉。”




“茉莉睡觉吗?”




“茉莉要睡觉。”




“小爱睡觉吗?”




“小爱也要睡觉。”




“那,姐姐睡觉吗?”




女童笑了笑:“姐姐当然也要睡觉。”




孩子软绵绵地揉揉眼睛:“好吧,那阿澄也睡觉。”




孩童笑着睡去,却又哭着醒来,他的小狗被送走了,换成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哥哥。




小哥哥有双又黑又亮的眼睛,他怯生生地抓着衣角,说我叫魏婴。小哥哥也不是哥哥,叫师兄,孩子从不叫他师兄,他连名带姓,叫他魏婴。




魏婴长大了,变成魏无羡,爹娘在房里吵,魏无羡不理,抓着他的手,看天上高飞的纸鸢。纸鸢飞呀飞,飞到了姑苏城,城里有个小古板,他叫蓝湛。




然后是姑苏听学,是不可一世的金子轩,是魏无羡挥出去的拳头,是人人自危的暮溪山。




莲花坞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,孩子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,不夜天城血流成海,他又没了师兄和姐姐。




然后,然后……




有人轻轻地碰了碰他的额头,唇角冰凉,有些颤抖,叫他别怕。江澄心里蓦地痛得厉害,他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,一半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,眉间一颗鲜红的朱砂,像他又不像他,他哇哇大哭,他笨拙地哄;一半又牵着一个人的手,在细柳拂堤的江边慢慢地走,夕阳照在他们背上,把影子拉得好长,长得似乎没有尽头。




江澄被哭得心烦意乱,他想喊人哄哄他,让他不要再哭了。却怎么动也动不了。好在终于有人开口,那个人的声音说:“阿凌乖,别哭了,我们先出去,让你季叔叔给舅舅治病好不好?”




小猫一样抽抽噎噎的声音渐渐停止了。




江澄松了一口气,意识又缓缓地沉入水里,外面依然吵吵嚷嚷,屋里却好像只剩下两个人,他们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,带着一种凝重的味道,江澄听不太清。




他们说什么:“意外……不容乐观……腹部积血……”




“……金丹被人换过……位置不对……”




他们似乎又争执起来:“你别激动……孩子……保护……挤碎了……”




“……剖开……用不了……他自己决定……”




“不知道谁的……”




然后突然有人“砰”地关了门,所有声音都消失了。




江澄一瞬间以为自己聋了,然而另外却有两个说话的声音,在耳边越来越大。还有风声,鸟叫。




风声呼啸得并不好听,鸟叫也太细了,像是谁的尖叫,让人心头发紧。




只有那少年的音量清亮中带着几分轻佻,仿佛说话都带着笑:“江澄,我们这次回去不御剑了,骑马好不好?”




另一个少年却很是不耐的样子:“你什么毛病,御剑才几个时辰,骑马至少得一天!”



“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情趣,这春暖花开艳阳天的看看风景多好啊!”




“要骑你自己骑,我还要赶回莲花坞处理事情,以为谁都跟你这么闲呢。”




“我不,一个人骑马有什么意思。那你御剑带我!”




“自己没手没脚啊,我都带你多少次了,再这么下去你大少爷是不是走路都要我背?”




“你又不是没背过,这么多次了,也不差这一次。”




“滚!你还来劲了是吧,这次我不伺候了,自己滚回去!”




“你带不带?”




“不带……我操魏无羡你把剑还我!”




“不带就不还,这是教育你,要听师兄的话。”




“魏无羡!等等,你为什么老是不御剑,你是不是,有什么问题?”




少年笑得贱兮兮:“我有没有问题,你试试不就知道了?”




“我怎么……闭嘴!不许胡说八道!”




“我们之前……”




“闭嘴!”




“好吧,我不说了,那您老人家说,您说,到底带不带?”




“惯得你,最后一次!”




“行行行,最后一次!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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